叶哥牛逼!小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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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人间一趟

【Summary】

程序员与货车司机的冬季爱情故事。

*你猜什么PARO

祝少天生日快乐!


————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海子

 

01.

黄少天今年二十多岁,是个货车司机。

他不太喜欢一个人开长途车,但他不得不去习惯这件事。虽然这一次的单人公路之旅本纯属意外,但想来往后的工作只增不减,这也可能成为常态,谁知道呢。

黄少天告诉自己,适应起来并是那么困难,好歹他不算完全的寂寞嘛。与他同行的总有那个女伴,交通委刚刚教会她说一些新的话,多少算一些新的声音,聊胜于无。

走到这趟路程的一半时,他甚至已经学会利用大声打断她来给这一趟安静的旅程制造更多的噪音。当然,没有人回应,只有自己回声震荡。愿意的话,他还可以装作那是另一个声音,和“对方”吵一架。

不过黄少天最终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只是把偷偷捎出来的蓝牙音响摸出来打开。那小东西出生的时候大概还是春天,和他比起来,算是个古董了。它干巴的声音哼吟起老调子,和他合唱摇滚歌,黄少天逐渐发现自己哼不上去调,但绷还是得绷着。

他前所未有地认识到,他真的离开家了。在遥不可及的终点面前,他走着不回头的路,过得像个流浪者。

 

可幸的是,黄少天在这个冬天给自己捡到了驴友。

他不太想纠结具体时间地点的问题。他在学校时最差的两门功课,一个是航天史,另一个就是地理,行星日与太阳日他从未算清楚过,也不明白那东西现在对他们来说还有何意义。至于地点,世界哪个角落在寒冬里都没有什么区分度,地表的颜色在这个季节也会逃逸,除了明亮的白就是单调的白,北上深杭,哪里都是一样。

但流浪者遇见流浪者总归是件浪漫的事。

他把这个人拖上车后的第一件事是对运气这东西感慨一番。

他替那个昏睡在高速路边的人这么做。这地方虽说离最近的加油站已经不远,但多在这样的冬天里呆一分钟都总有风险,纵然是武装到肺,少吸一口气都断然撑不到目的地。如果黄少天再晚一步,风也好雪也好人也好,随意某一样冬天会有的东西,都能替他掘好坟墓。

手臂上蓝色的徽记让黄少天确定对方和自己是一路的。他废了很大劲,弄干净那张脏兮兮的工作证。

他漫不经心地往姓名那一栏瞥了一眼,自己却怔住了,然后就盯着看了好一阵,并居然开始担心是自己一瞬间得了幻视症,接下来便如盲了眼一般去抚摸凹下去的笔画。他的指甲刻到最后一撇的末端时有些打滑,害他脑子乍然发昏。

他难以克制地抱住了这个人。

他在这个单向的拥抱中有一瞬的木然,反应过来之后手忙脚乱地把收拾好对方身上的东西,又连忙摸了摸这人的脸。

热的。

他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运气真他妈好。

——他又感慨了一句,这回是替他自己。

 

黄少天重新发动汽车,往杭州开去。

他把他的音响关掉,不准它做一个不会扰人好梦的哑巴,但他自己终于还是做不到这样。

因为他发现自己顿时多了太多可讲的东西。比如他自己,比如还新鲜的冻伤;或者回归青春,和在学校时一样,讲讲冬天和春天,讲讲路多远天多亮地多白,或者就“比邻”这个概念展开一番争论,偶然把早被他们抛诸脑后的诗人偷摸地请出来。

这不能怪他,黄少天想,谁人没有些无处摆放的青春往事呢,何况他和这个中学同学实在太久没见了。准确来说,叶修是他的学长,但这段年龄的距离短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关于叶修的记忆实在许多,许多的原因是他喜欢他——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二进制领域的天才人物还值不起这少年的倾慕么?

但黄少天现在有些惭愧,也有些得意,因为他发现自己记得的多是些天才事迹以外的部分,多是些叶修如何做带坏小孩子的师兄的部分。

他知道叶修在和他在一起时会做不少坏事。



02

那是他青春期最不像这个时代生活的一段校园故事。

局域广播不遗余力的宣传让他很早就知道叶修这个人,但却不怎么喜欢这个人。黄少天对广播员日夜播报的叶修家庭故事——什么承亲衣钵三代英才一类完全不感兴趣,甚至还因此连广播站都烦起来。

幸好机械和编程本来毫无交集。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声音,他大概都不会和叶修有认识的机会。

黄少天不知道那些观点是从哪里萌芽。他听得见的时候,古怪的论调已然成了一股风气。什么劫持,什么阴谋,说的有鼻子有眼,明明空洞得连站得住的论据都没有,竟然还是吸引了好一批人私下跟风。而他是那个大势里的离群值,既对那些幼稚的空谈嗤之以鼻,又不屑于明哲保身保持沉默。

“被人卖到外太空,连妈都死了,还帮着人数钱。”

那人这么说,完全是借题发挥,于是他拳脚当下就上去了。

这事情的结束是被系主任押到医务室批评教育。

黄少天注意到叶修坐在他余光的角落里听够了来龙去脉,觉得实在有些丢人,心烦气躁地在主任的唾沫星子下玩手指,无数次在心里把叶修轰出去。然而对方就在那儿岿然不动,直到系主任停止发表他的真知灼见。

叶修过来给他右手臂包扎的时候,黄少天还有点愤懑,硬是把手收回去,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叶修没跟他客气,直接把纱布丢给他:“那你自己来?”

“自己来就自己来。”黄少天没好气地说。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左手的活动能力,只好弯着右手手掌辅助,这下皮肉拉扯,更是疼得他倒吸凉气。叶修盯着他看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来帮了一把。黄少天睨他一眼,觉得他像在憋笑。

“你笑什么?!”

叶修没答他,反问道:“知道疼了?”

“都是肉长的,能不疼吗?!”

黄少天答得很响,声音有几分是疼的,又掺着几分怒,还偷偷藏了点委屈。

“会疼还打架啊?”

“这叫为真理而战。”

黄少天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这样答,只觉得自己是相当的好汉。

叶修像是忍不住,笑了出声。他给黄少天右手的绷带打好结就又站起来。

黄少天正想看他往哪儿去,怀里就毫无防备地砸进一本书,大部头,书脊磕着大腿还怪疼的。封皮是沧桑的红色,摊开的扉页有些起边,近页脚处有一行笔迹:“真理往往在少数人的一方。”

黄少天抬了抬眼皮,才看见发黄的纸上印着书名:《列宁主义》。他稍有些吃惊,现在很少还有人留着这样的老东西。

“如果每次都肉搏,你可都是少对多啊,怎么办?”叶修问。

“……反正在哑巴嘴里,真理也活不下去!”

然而他还在气头上,啪一声合上书回了句嘴,语气还挺冲,说罢抬脚就冲出去。其实他心里指望着叶修上来说句什么,但对方完全没拦他。

黄少天还以为叶修没反驳是因为做了个吃黄莲的天才。

他以为错了。小腿上的淤青还没消干净,他就听说那天跟他动手的几个人校园账号被黑了,每天不完成指定内容阅读根本刷不了信用点——而所谓“指定内容”,当然是和他们密切关注的太阳有关的论文了。

据闻那人做得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查不出来,只留下了个代号,叫乌里扬诺夫*,甚至还无耻地添了句:“欢迎找我,找到有奖”。

黄少天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无聊不无聊,这货还真是20世纪穿越来的吧?!

但爽也是真爽。他喜欢这个秘密,那天下午就揣着他的内部答案找人去了。“乌里扬诺夫”和他在真理问题的小讨论里拐弯,一拐就从学校门口拐进了城区,拐进了饭馆。在那之前他还攒着点买工用零件,可劲头一上来,在那张餐桌上稀里糊涂把月末的配额刷了个半精光。

但黄少天感觉畅快极了,尽管最后两个毛头小子还是没能确定太阳的未来,尽管最后他只得到一包榨菜作为传说中的奖励。

“知足吧,免费体验黄金时代。”叶修说。

那天晚上他把那一包巴掌大的宝贝揣在口袋里,到了深夜才舍得拿出来,在床上偷摸着嚼。

特别咸。

他还没吃过那么有味道的东西,咬了几口,就被那脆生生的声音骗了过去,差点要忘了这是什么年代。他抬起头,才想起来头顶的星空是假的,但却从真心里乐得感慨,果然酒逢知己千杯少,啃包榨菜也是香。

后来他才知道,叶修和他没差,连唯一的弟弟也不在这座城。两个上头缺角的人,像两块坏了的拼图,在同一根蚯蚓干里微妙品出手足情的替代。这微妙的连结让他与这个小师兄做出很多大胆的事。他们试过深夜打手电筒跑去博物馆读百年前的童话书,试过呼吸同一口来之不易的焦油味的空气,试过半夜爬学校围墙,修改电子屏的控制系统,好一起在环绕形广幕下看转播的地表奥运会。

黄少天认为他们也许是比勾肩搭背多一点点的关系。这“一点点”的成分在数十年前随处可见,遍地生根,而黄金时代结束之后人们的日常生活很少再有什么饱和态,就连盐的味道吃起来也远不比那包榨菜丰富。

他们到底没能赶上那个人类感情通货膨胀的时代,没来得及弄明白是哪样的“一点点”,就无奈掐灭了自己的苗。

太复古的温度,不适合这个低温的时代。



03

他从回忆里走出来,开始随口评论窗外的景色——和他第一次被推上这车的时候没差。他就是这样才恍然觉得原来正式分道扬镳的节点刻画得是如此草率。他是被临时点名塞上车厢的,什么都没准带,车窗边的人影来不及看就都糊进了山体里。和没料到会有今日此时一样,当年他也不认为那通讯码都未曾交付的“临时任务”就算毕业的告别。

于是他决定至少重逢的话要说得郑重。但词语在心里闷坏了,酝酿了许久,也不过让他蹦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句。

“你睡够了没?”

黄少天觉得有点窘迫,赶忙扫了一眼后视镜。

幸好还没醒……怎么还没醒。

“老叶?”他把声音缩成一团。

另一个呼吸声藏在发动机的轰鸣里,他希望耳朵也能长眼睛,以免盯漏了一下。

他只是不想在地表丢东西。在看不到边的荒原里,遗失这件事太容易发生,而且尤为恐怖。像之前由人刮起的那一场残忍的风,卷走那么多人迷恋的阳光,又任由那群失去恒星的人卷走更多的鲜活。

“……这次你遇着我真是你命大,要不然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谓生命诚可贵,这回你得记着这辈子都欠我一条命知道吧?不同意就应一声啊。不急,你慢慢睡,睡够了起来还债。”

黄少天毫无目的地乱说一气,全无顾忌地放开了立牌坊,像仗着睡眠中人什么都能默认似的,但他又不希望对方再默认下去。

然后他忽然听见一个咳嗽声。

“……睡什么啊?”

那声音还有点沙哑,让他联想到融冰后地下粗砺的石块和温暖的泥土——如果真如教科书上说的,真有融化的那一天的话。

“你还这么吵啊,小司机。”

“你才小啊!你还坐着我车吸着我空气呢,能不能给救命恩人一点尊重?”黄少天很高兴地开骂。

“好吧,”叶修说,“老司机,带带我啊。”

那首歌是真的难听。

黄少天差点就顺着他的路跑进记忆里去了,忍着这话没说出口。

算了,带吧带吧,老子今天高兴,再说车厢还塞着东西,不跟你计较。

他心想。

 

黄少天没忘记自己是个货车司机,但忽然间多带了一个能说话的货,毕竟还是该遇到点不一样的景物——尽管叶修还是老工作,老脾气,嘴里掉不出什么大新闻。

他们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叙太久的旧,坐在一起时像删除了中间十来年的断层,轻松地将这一时刻与过去拼接成完好的一块。他以为自己还在十来年前驾驶证模拟考的考场里,在等着对方嘲笑他的一路刮刮蹭蹭。窗外的白色换了一层又一层,他难得地感觉到,其中许多片雪都是新鲜的。

等叶修有力气从车厢后挪到前一点的地方,黄少天终于觉得到了合适的时机,问问之前的事。

怎么就被扔在雪地上了呢?

“他们要回去,我方向不对。”叶修简单地答。

是那个老掉牙的话题。黄少天想起他们穿过的几支队伍,读过的几张告示,还有辩驳过的一些主义,很快明白他说的意思。

“他们想看太阳,所以想回去。”黄少天说,不知道想到什么,多余地问一句,“你现在呢,想不想?”

“和以前一样啊。”叶修没点头也没摇头,“太阳在前边儿。”

他前边是北半球永恒的白昼,可是叶修前边是他。

“行吧。”

黄少天想笑。

他料到是这个回答。在这一句话里晒到了太阳,突然觉得热热的,听不懂了。

 

04

车,路,人。

他们同路的时候,黄少天想起了黄金时代博物馆里的影音录像。那是为数不多能让这个年代的人想起艺术与美的东西。但是每次都去得不凑巧,只能看他不太喜欢的黑白底色的公路片。高潮之前大多是长篇幅的平稳恬淡,让他觉得有点无趣。他以前更喜欢看些热闹的,像是21世纪早期好莱坞的英雄片和中国的武侠片,好品尝一下春天还在时人类的激情。

但现在他像身在其中时,却不得不承认,前太阳时代西部草原的旅行还是确有些浪漫的。毕竟,在局限的空间里与故人没回头似地向前跑,才能更大胆地重温起旧梦。

可惜他的“女主角”有点太恼人了。

在他们过去短暂的交往时光里,他其实就没少这么觉得,只不过后来没舍得把回忆里那些当事。然而现在又坐在了一起,值得发火的事情就太多了些。

敢藏他音响就算了,切了他歌也还能忍,黄少天最不乐意的是,他堂堂二十来岁的高级职称驾驶员,在这车上他算老大,就是到了地下城,车队里后辈还得叫他声哥;就算是曾经什么学长学弟的关系,出了学校,也该丢没了,都是平辈的人,凭什么就被叶修叫小几岁呢?

剥去回忆的美好外衣之后,黄少天发觉叶修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还是那个坏人。到了站点见着外人,都堂堂正正地喊他全名,让人指不出错;一回到车上,就根本不注意了。

好一点的时候是叫少天。黄少天其实不介意他这么叫,这是他自己准的。他只是不喜欢结尾那个微妙的儿化音,含着护着似的,哪有这样叫一爷们儿名字的,像什么话?

更糟一点的时候是叫小司机,小黄同志,听起来就更不对头了。加上叶修那种随随便便的语气,像在叫个半大小子,还连哄带骗的。

黄少天开头还提醒自己安全第一,成年人能计较这事儿吗?

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他所有情绪好像都憋不了太久。等叶修今天再叫他小司机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文明不文明了,他当场把驾驶证摘下来甩了对方一脸。

“放你丫的屁!识字不?看得见前面高级俩字吧?”

叶修“哦”一声,说看见啦。

黄少天冷笑,把牌子抢回来,砰一声关上车门,油门蹬得听不见二十字安全真言。

“生气啦?”叶修问。

黄少天没理他,难得一声不响。

其实他是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气了,也不知道如果算生气又应该如何阐明理由。

他单纯觉得这气撒完了还挺爽的,他就喜欢在这人跟前发火,反正对方看起来还是不介意的。

靠,这不就是回到当年那种感觉了吗?

黄少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了不得,还好没人知道。

 

他不跟叶修讲话,叶修竟然也没理他,一个人在后面开始鼓捣他的电脑。

黄少天很好奇,但他没问。他猜他一问,叶修肯定会吊他胃口不告诉他,这下他的生气就演不下去了,还得讨好别人。

还是算了。

可是视线还是有意无意飘了过去。

“想看看?”叶修倒是大方。

“呵呵,不稀罕!”黄少天翻了个白眼钻进驾驶座,满脸都写着“老子和你有仇”。

结果两人这天一路无话,倒也相安无事。

到下午黄少天心里就纳闷儿了,也着急。可是叶修怎么就不急呢?他俩怎么能真这么下去?可他越看叶修那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越火大,反而更固执地要赌这口气。

这一赌就赌到了晚上。

他也就到点停车上了个厕所,回来路上和隔壁司机唠嗑了几句。可等他夹着半包能量棒再上车的时候,事情就不对头了。

叶修坐在角落看着他笑,终于没抱着电脑。

有毛病吧?不对,一看就没好心眼儿。

黄少天已经猜出来叶修一定趁他没在动了手脚,但“机关”在哪呢?!他这么一想就有点草木皆兵了,还给自己车里地上的工具箱绊了脚,直起身就剜了叶修一眼。

他要是这时候还笑就把他丢出去得了!

可是叶修没笑,等他过去之后还顺手把那箱子挪了个位。

黄少天把自己塞回驾驶座,又偷偷瞄了眼叶修——人坐得好好的呢。

真没搞鬼?!

发动机响起来的时候他心里还带着疑影。

和平时一样,右手边屏幕嗡地亮了,可交委女士还没念完他名字,就眨巴了一下跑了,连带着车也熄火了。

“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吧。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吧。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吧……”

——下一秒屏幕再亮起来,已经只会说一句话了。声音也换了,一个古古怪怪的机械男音。

而且这声音听上去真耳熟。

黄少天转过身去,叶修挨着靠背歪着头,似笑非笑看着他操作,像个事不关己无辜群众。

真他妈耳熟!

黄少天回过味来了,知道这技术故障可没办法交给后面那位技术员,他还得自己跟这车较劲。

接下来三十秒内他把能试的按钮都试了一遍,好好追忆了一把新手司机初出茅庐的尴尬。

这回任务时间是够充裕的,可老停在这儿像什么话?被熟人见着他还用混?

他第三次捶方向球的时候听到背后压低的笑声。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去你大爷的叶修你还笑?你要不要脸了?你赶紧修好你搞这什么鬼,不然到时候要是迟到了我立马把你供出来!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这玩意儿我还真修不了。”

“你妹……”黄少天差点把头罩给抡过去。

“先别问候我妹,还要不要你车了?”

“……”

叶修施施然摸了条能量棒:“说句‘原谅你’就完事儿了。”

这是黄少天第一次后悔,当初怎么救了这么一人?!

黄少天把头罩丢出咣当一声响,扯着嗓子恶狠狠地飙出四个字:“原谅你了!!”

发动机立马积极地跟着吼起来,那个烦人的男音却还赖在那儿不走,换了一句话又开嗓了:

“谢谢,你真可爱。”

“……”

唯恐他听不见似的,又把后半句单独重读了一遍。

“你真可爱。”

“可爱你个大……妈的,我不说了!”

黄少天感觉他脸要红炸了——没有疑问,一定是被气得。他确信就算心跳快过第三宇宙速度,自己心里也绝对没有一点高兴的成分。

但他忘记了,叶修总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车好歹又上路了。

黄少天还没缓过劲儿来,一路上口头对不遵守纪律的技术员叶同志好一顿教训,威胁说他要是再乱来就把他扒干净丢出去得了。

叶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根蚯蚓干塞他的嘴,说无所谓,随便你。黄少天朝他瞪眼睛,说你当我开玩笑呢,还要不要命了?

“哥这水平的都算国家财产,”叶修说,“现在是看你敢不敢?舍不舍得?”

“……”

他不敢,他舍不得。

黄少天拿他没辙,只好又气之前的事一趟。

“好你个老叶我就不该原谅你!就由着车在那里抛锚,让你也吃个处分爽一爽,看你现在还得瑟什么?”

叶修还笑:“别傻了,都逗你的。”

“……嗯?!”

“喊什么都管用,懂吧?就算你把我弟也问候了,这车一样开。”

黄少天一个急刹。他居然忘了这人以前是锁别人信用点的罪魁祸首。

“行啊你!啊?有够心脏啊!几年不见骗人骗到我头上了?!我以后信你就有鬼了!”

 

黄少天向自己保证,要是下回叶修还乱喊他乱动他车,一定不念旧情揍他一顿。

但叶修从此竟然真的顺着他脾气,很少再叫他小司机,倒是“少天”喊得越发顺口。

后来还是给人听见了。南京站的小姑娘给他查设备的时候,小声跟他打听,说天哥,那不是叶神吗,他不该在这啊?

“他和我一块儿的。”黄少天随口一答,把女孩子惊得音量又小了几个度,问得小心翼翼:“你……你们出来约会啊?”

“你哪只眼睛……”这话可不能乱讲,黄少天吓了一跳,“咱俩没什么关系,我捎他回去而已。”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继续工作,没一会儿完事,出来看见他,又犹犹豫豫的表情。

“可,可是叶神说他是……”

黄少天摆摆手打断:“别管他说什么都别信,都假的都假的!”

他逃跑似地赶回车里,害得人姑娘把刚听见的半句话又烂在肚子里。


05

说是再也不信叶修,这也就是个气话,黄少天心里知道,有些方面叶修是靠谱的,像这一路上测算规划的技术活,那是人家本行,他该听的还是会听。

——大多数时候。

事情总有特殊。

黄少天自认已经过了叛逆的年纪,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是要命的事儿跟前,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

大风,崩塌,滚石,这三个词没一样是好对付的,搭起伙来就是成心和人过不去。

人直接“过去”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数不清第几个重锤落在他们的头顶,那是地表零件坠落的声浪,却比他幻想过的任何一次古老海啸都令人心悸。他感到世界在与他们一同颤抖,和宇宙中任何一粒不堪一击的碎石一样,被膨胀的茫然和恐慌衔在唇边。

当命运的手终于敲了他们的窗,他和叶修少有地达成了共识,却竟然又因为这个不合时宜地争吵。

谁都不愿意做退后的那个,又或者说没人愿意让对方挡在跟前。

还隔着头罩呢,他们俩的声音好像比板块断裂的呻吟还要响。

黄少天从未这么厌恶过叶修跟他谈论数字和概率的时候,他听不下去,权衡利弊没有用——从0到0.0001,只要有了可能,有了他不能允许的,不敢想象的可能,对他来说和确定性的1没有差别。

因此从来不存在二选一。

玻璃也许听到他的选择,给他画了个五角星,声音呲呲啦啦的扎耳朵。

“黄少天!”

叶修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黄少天不用去看对方什么表情,他嗅到空气里和他血管里一样热的、强硬的、不由分说的味道。

“你给我闭嘴!我干什么还要你管?你是个什么牛逼身份就敢命令我?!现在马上滚——”

 

……

震了。停了。

响了。静了。

黄少天不记得顺序。

就算有外骨骼的缓冲,直接跌在地上还是让他发晕,他甚至错乱到是落石先破了“前门”,还是狂吼乱叫的风先蒙了他耳膜,都想不清了。

右手边是一片玻璃碴,扎得手疼。那个音响被挤得散了架,瘫软在椅子底下。他原先的座位被一块丑陋的岩占据,还稀稀拉拉流着眼泪。

而他自己,大概是被他心里惦记的热掀在了地上,身上乘着另一份毫无保留赠予他的重量,不得已与他原本希望在更好的时候凝望的深色夜空对视。

——他妈的,又让他说对了。

黄少天一下没忍住,眼泪滚出来。

竟不为死里逃生。

“叶修。”

黄少天终于听见自己开口说话了,

“你……起来。”

可是对方好像听不见他说的话。

“老叶!”

他又叫了一声,没有事发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微不可闻。

“叶修!你听见没?!……”

“……”

他的车子也没有声音。

他突然很冷。恒温系统在这一瞬间从外到里彻底停止运作,所有的部件像是被迅速磨蚀,腐朽得动弹不得。

“……你敢他妈的…s…试试?!”

他喊不出那个字来。

眼睛里的东西太重了,压得他几欲窒息,声音嘶哑。

“叶修!!”

“……哎。”

黄少天呆住,还以为是风声在和他开玩笑。

“你…你……”

“好着呢。”

——直到他确信声音来自通讯频道里。

“砸不中这地儿,刚不跟你说了?”

“那你刚……操!”

黄少天说到一半,从通讯频道里听见压得很低的笑声,他脑子里一下又通了,连带着语音功能也修复完毕,吐出的第一个字就不那么干净。

“你又玩我呢,是吧?!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他一巴掌甩在对方衣服上,还带起一两粒他稀巴烂音响的残胶,他现在倒完全不心疼这古董了。他脸上的水分没蒸发掉,就那么闷着,和他半截子的怒和半截子的喜混在一起,拼成一种乱七八糟的情绪。

“这种事能随便拿来开玩笑吗?!你倒好,你装得容易,就安静几秒钟!我呢?我他妈……你有没有考虑过——”

他上身终于离了地,被一双手托着按在谁的心脏跟前。

叶修没说话,黄少天却似乎听见他的回答。

近处也有火石和撞针的声音,有哪个发动机也在跳动着朝他转向,炙热的力按捺不住要喷薄而出。

黄少天从破碎的车窗看出去,发现外界是不再落雪的白昼。

太阳停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终于又渐渐感到温暖了起来。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黄少天的表情看上去还有点不悦的意思。

没人知道他这回又上了谁的当,人人都当他是完美主义,而任务延时和车辆损坏听起来毕竟不是什么光辉历史。

黄少天“嗯嗯啊啊”应酬了一番这些没踩上点的安慰,一个人往休息区边上站,摆出副要单独冷静生人勿近的表情。实际上他内心倒不难受,只念叨着一定要往《与叶修的私人恩怨记录簿》上记上这条,尽管前面的内容他已经忘得差不多。

偏偏叶修这时候不知道受了谁的怂恿,又过来招他——也许有点试探的意思,但安慰是绝对没有的,黄少天是这么觉得,反正安慰起来也像是惹他。

 

“不哭了啊。”

“你滚吧你,谁哭了!”

“装啥,我看见了。”

“哭怎么了?又关你事?”

“当然,我惹的。”

“你也知道?!终于肯认你干的破事了吧!”

“我认了,”叶修说,“换个情报,要不你也招了吧。”

“……”

“……紧张我了?”

“什……”

“怕我就这么死了?”

“你闭嘴!”黄少天看着他的眼睛,再次觉得叶修果然是个混账。如果没有那一次临时的告别,他们本不用雪藏那“多一点点”的东西。现在那颗种子明明有了重新生长的契机,有些事情明明早已心照不宣,但叶修就总这么贪心地要他宣之于口,好像少了个赋值语句,这人类的老套程序就能歇菜似的。

黄少天揪着对方的领子,气得说不出话,只想给他个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的死教训。

“……”

——可是教训是这么给的吗?

大概是休息区的空气有点儿闷,蒸得人头脑发热,才容不下半分理性的犹豫。

于是他真正吻上去了,才知道慌。

黄少天还没做过这事——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吻过什么,像是短暂的童年里他家里活蹦乱跳的小狗,像是对门襁褓中的小妹妹,像是逃逸时代前夕不得已离别的母亲。但他也忘了那些吻有什么滋味,回想起来只像碰了一鼻子失温的灰尘,或是尝了一口咸到发苦的海水,鼻腔和舌尖都是一股怀恋已逝的酸涩。

但这不同。这是全然为着自己心里直觉的靠近,总有种冲动的慌乱,舍不得浅尝辄止,另一种方式又让他犹豫。他感觉自己莽撞得莫名其妙,唇齿是生疏,舌是无知的,探索与勾留一律不通,他到头来只学会呼吸——连呼吸都像是在极力吸纳光明。

他松开手的时候发现叶修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他,他本以为其中该有几分错愕,但事实并非如此。

黄少天自己也窘迫起来,可还是要维持镇静的样子。正好上边通报让他打报告,总算有个脱身的借口。

他没敢再看叶修,甩着手往出口走,偶然看到几个人在指指点点,大约是看到了刚才的画面。

情绪又一上头,他飞快比了个中指。

“看……看什么看,没见过人谈恋爱啊?!”

门在他背后关上,可是骤然爆发的议论声音还是漏出来。

他其实还挺想知道叶修会怎么解释。

 


06

下一趟旅程里,他们跨过了晨昏线,一脚踩进这个最长的夜里,终于看得清那一轮“月亮”。暗红色的行星平静地枕在上空,条纹隐约可见,比几十年前那颗被推开的卫星还要圆要满,像在与她的远行的兄弟致意。

他漫天想象,觉得他们的公路片拍到了良辰吉日里,心里脑里都张灯结彩,像是真的新婚,在私密旅行的最后一日,还要一起去看了海景。


那片暗红色的阴影离他们很近了,引力异常是近来的家常便饭,黄少天因此开得很小心。车灯掠过死气沉沉的海岸线,这是他第一次与海对视如此之久。

实际上,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在成长的前二十年里,他甚至对那片占地球表面70%的内容都没什么正经的记忆。地下城不需要他们相信或者记得海洋曾经与清澈、平静、包容万物这几个词语有过什么关联,历史书上允许海洋留给人们的最深印象是沸腾的水沫、百米高的巨浪,以及沿岸灼热的飓风。

现在的海洋与以上哪一种都不同。她广漠、死寂,和百年前焕发着这个星球上最旺盛的生机相对地,以冻土上歪扭的盐渍描画着最深刻的死亡的模样。

但黄少天没有太多地关心海的死活。

因为他发现从刚才开始,就闻到了一种过分凝重的味道。他还没有与对方一起陷入过这样沉重的空气之中。他知道对方是个多习惯于藏匿的人,所以才不敢任由这刻意收敛的凉意肆虐。

“这里没人,”他说出了一个学生时期常用的开场白,“如果你想,我们大概可以下车走走看?”

 

黄少天跟在叶修后面下了车。

防护服是红色的,他们伫在发白的冻土块边缘,像地球惨白皮肤上的两点血色。

黄少天没有抢先说话,沉默地守着听通讯器。那里面空白了许久,只有间隔过长的呼吸声。黄少天犹豫着想开口,终究没问出去。他希望能有一种什么烟,能让人在地表也抽起来,在那吐出的烟气里描画出点自己的思想,哪怕只有一小半。

“他们死在这儿,”叶修突然转过身来,对他说,“我的父母。”

黄少天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整理不出一个回答来。

“太平洋海难。”叶修注视着洁白的洋面,像闻到了咸腥的海风,“检查发动机的时候出的事。”

他的语气听起来仅仅像在陈述,黄少天却感觉怎样回答都显得无力。他只从广播站的只言片语里捕捉过叶修的过去,他知道那些灿烂的红色底色,知道那一对夫妻在计算机领域的杰出成就,知道他们在那些蓝色光柱里凝结的心血,却不曾探听到这样黯然的结局。

在他的印象里,一般这样的对话中,说话与聆听的双方应该与此时相反。他面前的是他沉淀着晦暗童年记忆的青春期里,歇斯底里的巨浪中屹立的明灯。他只有从叶修嘴里,才认得出真正半人马座*的模样,才知道春天的方向。然而此时曾为他燃起火光的柴薪,骤然露出了幼年时被截断的伤疤,他痛惜对方自愈的痛苦,但却学不会那样熟练又迅速地造出一个太阳来。

黄少天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朝对方伸出手去。防护服的手套和外套都很厚,他感觉花费了比平时两倍的力气、穿过了平时两倍的距离,才够到叶修的手。他很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指扣在对方的指隙里,像是怕戳破了对方记忆里滚烫的水珠。等掌心贴在一起,他才张开了另一条手臂,将他的灯火拢在胸膛上。

他在这个拥抱中努力酝酿着一句什么话,初衷是归还一些拖欠多年的热度回去,可他舌头还是打结,最后莫名其妙地问出来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上一次看海的时候,你跟我说过卡西尼号的事,记不记得?”

 

那天学校里放着海洋能源采集的学习录像,黄少天借口上厕所溜出来,回去时缩在放映厅的角落,让叶修给他讲航天史的题目。在公式化旁白和金属碰撞音色混杂的背景音里,叶修小声给他念卡西尼号的阐述。

卡西尼号(Cassini Probe)是20世纪末期,当外太空还是片兴趣使然的“新大陆”时的产物。这个由NASA发射的深空探测器在围绕土星飞行了整整13年后,迎来了燃料枯竭前的最终抉择。作为探测器,通常的选择或是停留在土星轨道上,或是向海王星、向太阳系以外更远处漂泊。然而这位老人选择竭尽所能地深入探触神秘领域,探索土星环、土星大气层和外层结构,直至燃尽最后生命。

它看遍美丽,如战士一般死去。

 

“战士一般死去。”

黄少天认同地“嗯”了一声。他发觉自己的眼睛里有点东西,和他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时一样。

永久烙印一个伤没有什么不好的,铭记某人的死亡恰是应该做的事。毕竟那一场逃逸好像替地球按了个开关,让死亡变成个残忍的姑娘,重量下降,密度却飞速提高,糅杂一切热量,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在抵达一百代之后的终点之前,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卡西尼”,不可避免地都要扑向她。他的母亲是这样,他的父母是这样,迟早他们也会是这样——那一刻或许要过很久,或许就在下一秒钟。

但他天然地希望他们都能做帮对方缝合的那根针,让那个伤口不至于曝在寒风里流血。

“他们看见了很多,你也还有值得看的东西呢。”黄少天用手掌擦了擦对方头罩的玻璃,这个动作似乎有点多余,但他只是希望叶修能看清楚。他没有敢松开手,捏了捏叶修的手背,低下头说:“再说了,你还有叶秋。”

“还有你。”叶修补充说。

黄少天脚下有点打滑,他想,也许是因为海冰还是有化掉的部分,他再次撞回那个拥抱里,头罩撞在一起的声音让他有点震动。

“我……”

“很感动?此时此刻想吟诗一首?”

“谁还会写诗啊!”他哈哈大笑起来,在弧面上敲了一下,其实他肚子里还是有诗的,只是觉得一时间不必吟出来。

眼前的海洋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张脸,她不会再有湛蓝的平静,她波涛滚烫的岁月也过去了许久。现在只是一张和陆地同样的惨白脸蛋,像沉沉睡在了这个夜里,连呼吸都很少有。等离子光柱在另一个边际为她拉开与黑暗天空的距离,替她燃起一线生机。

“其实大海也不像木星,”黄少天突然说,“我倒是想起那本童话书了,老叶。”

“还爱听白雪公主啊?”

“靠,爱不爱听不是重点,这叫思乡怀古好吗?”

“对,”叶修说,很无奈似地配合他的故事讲下去,“几千年之后才有王子来吻她了。”

“但是,”黄少天说,他的手扶在弧形玻璃的两边,学着那本书里大团圆结局之前角色的动作,让他们的头罩靠在一起。他从玻璃的反光面看见自己,看见一团高温的发动机光墙,预备着朝这个人转向,“我想,我是说,我现在就可以吻你啊。” 



07

回到车上时,他才突然发现,不知道是谁抖机灵,在车窗上给他们俩留了点礼物。

“这玩意儿还撕不掉了?!”

“留着呗,挺喜庆的。”叶修说。

“喜庆能当饭吃?挡我视线啊这个东西!”

黄少天用指甲盖儿抠那贴了东西的窗边,还是没抠下来,叶修拿他没办法,走上去换个方向揭,一下把那块小贴纸弄下来,贴在黄少天脑门儿上。

“喂喂喂你干嘛呢!”

“挺好的,”这人还顺便亲了口那个还没指甲大的红双喜,“这下不挡视线,还喜庆。”

“喜庆个毛线啊,你真烦死了,起开起开!”黄少天把他推开,坐进凳子里去刷证。

车窗玻璃映出他的样子,额头上的贴纸红彤彤的,脸颊也是红润的。

傻死了。

黄少天手抬起来,摸了摸那东西,最后还是没把它取下来。

像是提早知道他犹豫的结果,叶修替他移开了手,再次吻在那个贴纸上,又吻在他脸上同样带红色的地方。

后来他们在狭窄的驾驶座上紧贴,拥吻,交换彼此一切的痕迹。他深知他们的土地拒绝不了这样跃动的种子,冻土也会想念那些根根芽芽,纵容它们在深处遍地冒着头,往下是要飞快地钻到底涌入他心里,往上是要替他长出用以拥抱和接纳的手臂。

后来他闭着眼睛,也能听到有什么一回又一回地撞上极点,耳边是久违的甜蜜的雷声,温暖的雨轰轰地下着;他面对着白皑皑的地,坦荡地低喘呼叫,看着对面他钟爱的夜,他深沉的黑色,浓郁的爱重的黑色……

他任由潮水把自己抛到高处,和重新拥抱海洋的鱼一样满足。

他告别了太阳。而现在太阳与他在一起,他们紧紧相贴,喜悦地过度呼吸,像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主人公,迫不及待要再走一趟人间。

 


——END——

*乌里扬诺夫:列宁原名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

*半人马座:原作地球的终点。

FTK:是在《流浪地球》上映期间开的脑洞,断断续续写到现在,所以其间风格来回切换,实在很抱歉。

原本的结局是个更明显的OE,但写到这里反而没有很执著于那个结局了,这个好像也是个OE(按时间线大概是木星危机前一点点?)

感觉只是堪堪用了个背景,大刘原作更明显的冲突没有表现,他们也没有在什么对立面。大概是我这怂人,哪怕在这样的背景,还是希望他们只做平凡的一份子,平凡地一起走向结局。

可惜笔力不足呀,什么时候能进步到完全呈现脑洞中的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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