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鲸闲客  

【Summary】

夜宵时间摸鱼。完全捏造！食鉴家 x 总厨。

一个被抓住胃的男人发现自己好像心也被抓住了的晚上。

感觉不是很叶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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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 festin est sur mon chemin.

 

叶修没想多久就决定抛下他未完的稿件，让那一串味觉缺失的文字孤独地跨过这个年度。

他如约下楼去，已经有人在偏门等着。黄少天百无聊赖地盯头顶被咬去一大口的月亮，他围巾里的温度正合火候，脸被隐隐煮出了半生半熟的微红。于是叶修干脆把那些文字抛在脑后了，倒提起了剥壳的兴趣，说他挂着的这色看着像黄泥地板；对方把他手拨开，大声纠正说：“你什么眼神啊，分明是面包黄！”

“行，你说是就是吧。”

兜里有什么振动了一下——备忘录里蹦出一条死线提示，竭尽全力做着最后的挽留。与此同时他听见对方问了：“哎，你真确定今晚没别的事吧？别到时候交不了东西，怪我头上来。”

叶修没犹豫太久就点了“三小时后提醒我”。

“没事，走吧，上哪儿？”

 

也许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他们真的是太纡尊降贵了。谁能想到呢？蓝雨名声大噪的年轻总厨，将这位出了名口味挑剔、笔锋毒辣的食鉴家从整洁明亮的饭店饭桌上拉起来，就是为了扎进这些逼仄的巷群里——

他们穿过一排又一串乱七八糟的灯牌，头顶的电线杂乱地交错着，而脚下街道甚至比那还要七弯八绕。“你来啊你来啊你快点”，叶修听见黄少天在前面好几次催着，鬼知道这人怎么能那么熟练地避开黑暗中的水坑。他自己却啪地踩进一个的边缘，水珠溅起几分凉意，对方的笑声随即跳跃出来。

这过火了吗？他知道黄少天一向就是这么大胆的人：敢在他的首评前临时改换菜谱，敢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搞什么即兴创作，这些哪次不是别人眼里“砸招牌的边缘来回试探”？用“探索灵感源地”的理由领他进城中村大排档又算得了什么啊。

他是天才，对天才来说，怎样都不算过分。

摸了好阵黑，直到他们撞上出门的食客，才终于等到黄少天那句愉悦的“到了”。于是叶修看见不远处的明亮——那灯功率自然不比酒店的高，只是人在经历过那样一段无味的黑之后便不喜刺目的尖锐感，倒是这朦胧的光线看着暖人。装潢相当随意，连灯泡的颜色都不一，白白黄黄的随意混着，倒像搅和在一起的蛋液，盛在明朗夜晚的清汤里。

此时已近午夜，除了西北风之外一切该都歇下了，但这些僻静的角落里还有活动的细胞。不大的店头里七八张桌都坐满了人，碗筷响动之间插着不间断的絮语，但并让人觉得不嘈杂。

叶修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黄少天熟门熟路地钻进去朝里头招呼：“老板！生意不错啊！”

“唉，这么多年不都差不多吗，有什么好不好的。”

和店头伙计寒暄几句，黄少天终于又出来找他，扯了他衣袖将他拉到近门的那桌上。

“这儿吃什么呢。”叶修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

叶修无奈，然而一时连菜牌都摸不到。

“老友”——他视线一飘，这才看见隔壁贴着的招牌。

“你放心好啦，我还能毒死你啊？这店我从小吃到大，能吃一顿只赚不亏，就是没多少人知道，看在咱俩关系的份上我才带你来的啊。”黄少天一坐下就开始自言自语。

叶修觉得好笑：“咱俩啥关系？”

黄少天眨眨眼睛：“这还用问？……那必须…是对手咯！你还想怎么样？你还没认输呢！”

叶修这才想起他俩还有这么回事。

当初是怎么知道黄少天的来着？哦——那篇文章，“蓝雨的新总厨让他们厨房连调味料里都藏着一个天堂。”先他一步进入黄少天统治疆域的同行是这么评价的。

这太夸张了吧。叶修这么想着，然后当晚就决定加入那个疯狂的预订队伍，毫不顾忌地留了真实姓名——似乎早就知道黄少天不是那一类见着他名字就自动退后的人。

他倒不是来找什么天堂的——呵呵，他可是唯物主义者。以往想着用几道硬菜把他送上天堂的人不少，不也没几个得逞吗？

而第一碗汤喝完之后他就和黄少天见了第一面，因为他真想问问调味料的事。

无论是他的味道还是他的味道，黄少天都太不一样了。

他和他的作品一样总像燃着与众不同的明火，无论哪一个都迸溅着情感丰沛的表达。叶修很少见过这样面对他的厨师，从头到脚都可见一种积极的势头，如果他眼睛里的期待能出声，大概也会是一番喧嚣。

直觉告诉他黄少天将会是个太出色的猎人，把那些“天堂”拆解成锐利甜蜜的刀刃，在任何人的舌尖上都厮杀一番，连那些向来刁钻的评论家他也不想放过。

叶修偏不要这样轻易地顺他意成为俘虏。当时的那期食评失约了，他简直能想象黄少天怀着满心的胜利幻想翻开期刊，最后只在封底找到那短短一行字时的反应。

“致蓝雨的调味料：期待你的表现。”

后来黄少天不知道从那个旮旯得到了他的电话，才礼貌交流几句，就开始下战书。

“你就等着服气吧！”挂电话前那边叫嚣得响亮。

“好啊我等着。”叶修就这么应了。

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只是，如他所写的那样期待了起来。他想要看这天才的猎手如何使尽浑身解数去开拓，去征服，在小心翼翼的防御军中做那调转方向的单人匹马，孤军深入，穷追不舍，奔他而来。

谁知意外来得太快，当叶修终于也有所意识到成为猎物的滋味时，追兵已经离他太近。

他开始不时回味起某一两个经黄少天之手诞生的饭后点。而当属于创作者的东西越来越多地渗透到人的感官之中，他似乎很难再保持原先恰好的心口不一。那些味道的烙印越是深刻，窥探欲只会随之越变越强，甚至比起单纯的盛宴，他很在意其炮制者。好比现在，回溯灵感源地也好，纯粹缺个饭票赶夜宵也罢，这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都会是他无法拒绝的邀请。

隐约有含混的咕噜声传来，叶修一时间没能分清楚，那是真正锅里粥水的沸腾声，还是这尚未疲倦的城中一隅里鲜活气泡的低语。

“来啦来啦！”

伴着老板拖了长音的吆喝，那碗粥终于冒着升腾的热气上了桌，葱绿的碎子，淡粉的面子，清白的底子，从外到里不藏多余的料，再坦率明晰不过了。

“哎呀，你带了朋友来吗？刚才都没见着……”

不消一分钟另一碗也随着来了，黄少天小心接过，道了谢才转过头指着碗冲叶修笑，“也不怪他，我都不怎么带人来。不是我说啊，这次真的便宜你了。方圆百里内这家猪杂粥最好吃，现在快十二点钟，刚好料子还最新鲜，可遇不可求啊！你给我记着账，欠我一顿——不对，在蓝雨也欠了很多顿了，你以后要还的！”

“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比不上黄总厨交游广阔，还不起啊。”

“我又不挑食，你尽管挑馆子嘛！哎不过，我叫的上名字的就算了。价钱好说，最要紧就是和跟这里一样，地方近，又方便。”

“那吃面吧。”

“行啊！凉面拉面还是竹升面？哪家啊？”

“私家。”叶修顺手给他递了个勺子，“品种丰富任君挑选，保证方便。”

黄少天把勺子夺过：“去去去！方便个毛线啊，你不嫌委屈，你的嘴都委屈！”

这城市在新旧年交接处终于有几分冬意，小小一团白雾随着他的声音被吹出来，与粥上的热气也一般无二了。

“没委屈你就行，”叶修又看着碗示意他：“赶紧吃啊，过会儿凉了。”

“那我先吃了啊！”黄少天说，“你饿没饿？饿就吃啊，没跟我客气。”

这话音量不大，直接融在了背景音的喧闹里，让人听不清楚。只因他背后，那一桌泛着一层太深的酒意，随着不断扬起的音调升腾而上。

“急什么，吃你的吧。”

黄少天不歪说话，闷声吹他那一勺粥去了。趁这间隙，叶修看了眼手机消息。

显示苏沐橙十分钟前来过一条，问他：“这么晚又上哪儿去了？”

“回溯灵感去了。”叶修回道。

对方很快又回一条：“跟谁？”

“还能有谁？”

“哇，黄少天又拉你宵夜啦？你还真是积极啊。”

“关注天才成长人人有责。”叶修回了最后一条。

嗯，是了，一向如此。尤其是当天才自己在关注什么东西的时候，谁都会忍不住关注他。

叶修一抬头，黄少天恰好把热气赶得差不多了，正把勺子往嘴里送。

灯光是浅浅的鹅黄色，照得这年轻人的轮廓也温暖柔和起来。叶修的目光一滞，无来由地想观察对方的反应。

他猜想那粥入了口应该不是大菜的直击味蕾，而应是缓慢融在嘴里的美妙。等味道彻底化开来，才能让这见惯佳肴的大厨，也愉悦地扬起眉来。

黄少天慢慢咀嚼了一番将那一口咽下，才畅快道：“唔——好吃是真的好吃！这么多年还是这个味道！”

叶修觉得现在周围应该安静了些，否则他自己是怎么听见这话的呢？但他忘了隔壁那桌吆五喝六的声音仍在翻涌，差点连同里头不大的店面也要淹没了。

“来来，老叶你尝尝看，别客气啊！”黄少天把勺子朝他递过来。

叶修觉得好笑：这人是不是忘了他自己有一碗？

而且同用一个餐具在其他的场合当然是不容发生的，他们又什么时候到了一副餐具两个人用的关系？

但他完全不想在意这件事。

他愿意跟随对方的带领，投入令人期待的色香味之中。尝得到那一口是微烫的、饱满的米浆，绵软却不粘人。含得久了，那心里藏着的新鲜味道才完完全全溢出。

叶修到这时却难以细说出滋味来了。他确切感受到的是一种热烈又活跃的扩张，直白简朴得不愿玩味觉分子复杂交织的花样，倒呈现出一种赤诚的，以俘获味蕾为目的的真心实意，舌尖能勾勒出的每一粒都裹挟着沸腾中的记忆，在口腔里干脆的卷起烟火的气息与滚烫的温度，顺着喉管咽下去时，连心脏都被带起了热。

“怎么样，不错吧？有没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黄少天大概是期待了他的反应太久，等不及就自己问出口。

于是叶修的视线顺着瓷白的勺子攀上去，看对方从唇边慢慢化开的笑容，视线停在他弯起的眼角。

“喂，吃了我的还不说话，不是白浪费我半勺吗？——哎你还来，我这一勺很金贵的，讲不讲理啊！”

“哪儿那么多话。”叶修失笑，抽出双筷子给他夹了两块猪肚，算是补偿，“好吃就少说两句，省点力多吃两口。”

“好吧好吧，不跟你说话了以免你饿死。还有你别把我当小学生再夹来夹去的啊，我有我吃你有你吃。”

啧，是谁先递勺子的来着？

但叶修不打算辩下去了，看在蓝雨调味料的份上。对面的人眉眼低垂，一绺发微微粘在额上，这样看来，这冬夜竟也是能暖到人出汗的。耳畔得到片刻的宁静，他可以继续仔细聆听这一碗味觉的喧闹了。

细尝起来，原来初入口的惊喜不会褪去，反倒在残留着味道的舌尖上越加健全。

“调味料里藏着天堂”，叶修又觉得这句评价颇为合理了。而今向上走容易，只是掌握了搭配技法的巅峰，反倒逃不出那些规律，忘记了寻常水火能够如何坦然直率地说尽人间真味。

黄少天又有什么呢，不过是与这里一样直接锐利的一刀，将明快又热烈的味道刺入食客的舌，让一种简朴的至美攻占喉与胃——

心动吗？

黄少天刚才的问题在他脑海里重新响起来。他当时未置可否，但事实是他直觉里的答案是太过明确果断的肯定句。当每一粒天堂都自远人的寒冷处跌落，那样的高度与温度，怎么能够不心跳。

叶修发现黄少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看着他了，而他的思路情不自禁地就此转移，在这视线中，借着黄白的人造月光顺路走了下去，令他忽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更多。

色与香与味。

弥漫的喜，渗透到底的热，背后鲜活的灯，甚至是明亮的天上星——其实大城市少见星空，有星星都算难得，今天自然也一样，但他就是这么看见了。

“真慢啊你……没那么难下口吧？唉你说老实话，是不是不合你口味？还是不喜欢？”

这是叶修今天晚上第二次答不上黄少天的问题。

心动了。合口味。很喜欢。

答案就在唇边，但他依然没说出来。

毕竟，回答的对象是谁呢？到底是他品味到的“人间”，还是雕琢世间五味的“创世者”本人？

他还是没想通这个问题。

 

 

 【FIN】

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最近又看了一遍《料理鼠王》，还发现一个TVB宝藏乙男/女向综艺《两位吖唔该》，受到点刺激就顺手摸了这篇……

梗其实发散自是2018年初（是的你没看错）和 @貓狩 聊过的夜宵吃粥的脑洞，不过当时想的剧情比这复杂得多，得多，得多。后来你鸽我我鸽你就……希望这位太太什么时候把原梗写出来【暗示】

私人小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