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鲸闲客  

【Summary】

校园年下。大一学弟叶 x 大三助教黄。

水一发

——

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飞速攀升到两位数的同时，期中密集的考试也告一段落，但黄少天反而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他发觉自己忽然多了许多事情要忙。

以前每周五前他所要做的无非是听学做看四件套——跟上教学进度，听听大一这周讲了什么知识点，自己做温习性质的自学，然后提前做一做布置的作业，看一看有什么题目里有重难点。

但自从购进那一整套厨具，他秉着物尽其用的思想，一跃从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转职为醉心高汤糖水的粤菜大师傅，其中大部分的半成品、试验品和成品都流入了周五某旁听席的胃里。在这过程里，他多出来的任务又凑足“四件套”了，一样是听学做看——忙着听自家老妈的电话，忙着在通话里偷学几份靓汤配方，忙着亲自蹲厨房实践，忙着看微信新消息。

……咳，总得知道“对手”在忙活什么吧？

他现在像一个小孩一样给自己树假想敌，但黄少天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说到底，叶修也才十八岁。十八岁嘛，只不过是个成年人的门槛，在他眼里，那当然还算是小孩。在小孩面前，自己也变成小孩，相当合情合理。

 

显然他的对手总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晚上干什么？”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六，距离昨天那一碗汤出锅正好满二十个小时。黄少天原原本本地把心里看电影打游戏的诸多构思打了上去，按下回复键前的一秒钟，却忽然改了主意，把这一大段内容全部删掉，换上一句十分微妙的：“不干什么。”

一封邀请函借着他模糊的表述飘过来，说寻得厨房一间，器具齐备，正缺良师益友，问他肯不肯赏脸来教一手煲汤技巧。

“几个人啊？”黄少天反反复复打量了这条消息五分钟才回复，自认为极不刻意。

“就我们俩呗，问这干嘛？”

叶修回复起来倒快，一点心理压力都不像有的样子，对比之下衬托得黄少天自己格外多心。“那当然检验一下你目的纯不纯正啊！万一你把我骗过去，就是让我给一大票人当厨子怎么办？我什么身份啊，学长的饭哪能让你们随随便便蹭到？”

叶修回复：“我就蹭到了啊。”

黄少天仿佛隔着无线网络看见另一部手机屏幕前对方的表情。

“那是你！！”

他手又动在了大脑前面。

一秒钟之后黄少天飞快把这条撤回。

“那是你的手抓饼手艺还不错能算点学费！”

“那这次用点别的手艺换，来吗？”

……这种好像已经百分百确定他一定会来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微信的文字消息当然没有声音，但黄少天还是感觉自己听出来这种意思了。

按理说这时候就应该给自以为是的人一句响亮的拒绝，不过思维再清醒也没用，再成熟的男人终究也抵抗不住诱惑。

——食物的诱惑。

“来来来！”冲动的文字泡就这么被无形磁铁吸着飞了过去。

 

多了这样一次突然的“补课”，黄少天觉得既为人师总不好临时出洋相，特意致电黄太太重新又复习一次煲汤流程。谁知黄太太敏锐过人，不白给他秘籍，先上演一回连环质问：“近排做乜嚟啊？（最近干什么了？）”

“你就咪问咁多啦，都话忙紧咯。（你就别问这么多啦，都说了我在忙了。）”

“忙紧煲汤俾人饮啊？（忙着给别人煲汤啊？）”

“边个话煲汤一定要煲俾人哋嗻，煲俾自己唔得咩？（谁说煲汤一定要给别人煲，我给自己煲不行吗？）”

“煲俾自己嚄，三年都未见你咁生性啊，我同你阿爸都未饮过你煲汤，都唔知边个咁把炮氹得掂你。（还说煲给自己呢，三年都没见你这么懂事，我和你爸都还没喝过你煲的汤，都不知道谁这么厉害能哄你）”

黄少天支支吾吾老半天，被迫交出了叶修的名字，才过了这一关。

真是……明明什么还着落呢。

 

不过，对未来没底并不影响他的态度。黄助教好不容易在煲汤这个科目上荣升为真正的黄老师，非常重视这一次单独指导，甚至甘愿牺牲午睡时间采购。他从校园超市里钻出来，在毒日头下拎齐了汤料，久站在马路边东张西望，跟个劫了场子的小毛贼似的。一辆出租车在他跟前停下，他看见摇下来的车窗里的人脸时还惊了一惊，像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这什么情况？

他心里本来对所谓“借了个厨房”没什么概念，惯性思维下最多能联想到宿舍每层楼配备的那个。这会儿人直接打好一辆车截到他跟前，让他觉得这个厨房似乎不是学校范围内的某个共用场地这么简单。

叶修下车替他提手里的东西，看了眼他的表情：“你好像觉得我会卖了你。”

“想多了你！你才多大，还能把我卖了？”黄少天硬是抢回来一个袋子，“我们这去哪啊？”

叶修把他塞进去，又把袋子放回他怀里，看他跟松鼠护食似的，没好意思太卖关子，简单给了个答案：

“我家。”

 

这两个字让黄少天安心，又让黄少天不太安心。

他出校门打车往往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跟朋友约饭看电影，二是考试。特地打个车出去找厨房，还是别人家里的厨房，这还算头一回。

而最后事情的发展果然还是有点可疑。

车出校门没多久，绕了个弯，最后就停在一幢公寓楼下面，下车的地方还能看见比较高大的几座教学楼的一角。黄少天本来放下些心来，结果刚出电梯到了门口，他身边这位掏出钥匙老半天，对着钥匙口戳了半天愣是没开上门。

“这真是你家吧？你有钥匙的吧？你确定你能开这的门的吧？”黄少天犹豫再三还是问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说合法地开门。”

叶修抬起头来反问他一句：“我看上去像私闯民宅？”

“你拿钥匙开这么半天，跟个撬锁的似的，我很难不怀疑。万一你是找借口把我揪过来共同犯罪怎么办？”

叶修感慨地看他一眼：“大两岁就是不一样，脑洞挺大。”

“靠靠靠你什么意思啊，我这是合理怀疑！你开个门这么慢，以前到底是不是住这儿的啊！”

“是，这不是太久没回来，有点儿不熟练吗？”

好在这时候门锁终于咔哒一声松动了一下，叶修侧过身把他让进去。

黄少天从他脸上看出点主人的派头，做客人的也终于定下心来踩进门去。这房子其实不错，虽然面积不算太大，但通透敞亮，两室两厅的舒适度和宿舍一个小地方没法比。

“你以前就一个人住这儿？够享受的啊！”

“还有个室友。”

黄少天探着脑袋扫了眼开着的房间，发现没人：“然后你俩都搬走了？把这么一房子白白空着？还挺奢侈。”

“哪儿啊，就我搬了。”

“那他人呢？”

“有事出去了。”

“有事”显然是一个非常模糊的答案，不过黄少天没有太在意这个，还自己猜了起来：“作业这么赶吗？哪个专业啊？”

“编程的。”

“我猜也是，他们这会儿估计被python折腾得够呛。”黄少天继续自说自话，“我看这也离学校挺近，怎么非回宿舍住？”

“近是近，就是最近不大方便。”这个回答就更模棱两可了，“反正租金我还给一半。”

黄少天在心里咂咂舌，心想翡翠台诚不我欺，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想住哪就住哪儿，看他这位学弟做手抓饼这么接地气，没想到隐藏还挺深。

不过他没想打听太多别人室友的事，毕竟他还记得自己有教学任务在身，在沙发上歪了一会儿就很有分寸地站起来，直奔厨房干正事去了。

这屋设计的是中岛厨房，紧挨着餐厅，空间够大，活动起来比宿舍的公用厨房宽裕许多，给足掌勺人足够的发挥空间——当然也给了观众充分的接触机会。他刚把拎过来的几小包全放在桌面上，再一抬眼，就发现餐桌前挨了个人。

黄少天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凑那么近看什么呢！”

“你不是教吗？”叶修说，“你教我就得看啊。”

是和他听课时一样正直的理由。

 “……行行行。”

黄少天无话可说，决定努力排除外界干扰，自己专注工作。他把各种材料码好，又弯下腰在打开各个柜子看。

“找什么呢？”叶修侧过头来问。

“你家锅呢？”

“……在门口。”

“啊？”黄少天猛地站起身来，没撞上桌沿，脑袋却碰到了叶修的手指。

“昨天刚到，一忙就忘拆了。”

“我擦……？”

看着对方的背影，黄少天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当时这人跟他说得，好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怎么到了现场，总有一种赶在他这老师现场检查作业的死线前，临时做准备的既视感？

但来都来了，黄少天本着为人为到底的精神，跟着他出去玄关找到角落里那个纸箱子，一边帮忙撕透明胶带一边小声吐槽：“你不是告诉我说器具齐备吗？”

“对以前来说，确实齐备。”

……这倒也有理。黄少天自己也过了三年蹭学校饭堂的日子，对现在的宅男大学生来说，一厨具使用率确实不高，平时用得到的估计也就电饭锅平底锅一类，如果没有特殊目的，收一个汤锅意义不大。

“哎不对啊！你说你现在搬走了，也不在这开锅啊。你要是没有，我带一个来不就完了？新买一个在这放着有用吗？”

“这不是有你吗？”叶修说。

“……”

黄少天总觉得对方潜台词里有点预定未来的意味，但他还是把那句“你还指望我以后没事就往这儿跑啊”给咽了回去。

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想这么多了？年轻人冲动购物的时候多了去了，他自己还经常买这种“一次性用品”呢。结果就这么开了一会儿小差，手就变得冒失起来，伸进盒子里的时候竟没留心那里面已经有另一个人的手了，恍惚间感觉手心碰到对方手背，他才忽然僵了一下。

“……你来搞定这玩意儿吧，这里太热了，我还是进去凉快点。”

黄少天站起身来，飞快脱离叶修的直线目光范围，生怕聪明学生太聪明，猝不及防问他一句“厨房比大门口还要凉爽吗？”

 

等锅在灶台上就位，前期准备算是完成。其实这个汤上手煲起来不难，核桃去壳取肉，莲子洗净备用，猪脊骨汆水后所有材料通通下锅就算大功告成了。黄少天一边拧着火煮开水，一边跟旁边那位观众絮絮叨叨：“我跟你说啊，这个火一定一定要看好，别以为自己就站在旁边就掉以轻心，我上次就站着看，结果顺手回了个微信吧，就过了时间忘了转火了，差点烧干水来着。”

叶修扬扬眉毛：“那你岂不要找那位发消息的要精神损失？”

“……那倒没有，我还是很讲理的好不好？”黄少天咳嗽一声，切好的骨头咕咚咕咚一个个跳进水里，总算帮他把这个话题囫囵过去。

——总不能告诉叶修发消息的那位就是他吧。

没想到对方听了这一句，隔着蒸汽造的雾墙看过来，过了一会儿又弯着嘴角。黄少天心虚，老觉得他快要猜中某些谜底了。

“你怎么又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看你个学意大利语的没煮千层面，在煲老火汤，还挺有意思。”

“学意大利语怎么啦？”黄少天说，“学再久不也还是中国菜合我胃口。”

“比如手抓饼？”

“靠靠靠这梗能不能过去了啊！你就不能举其他高级点的例子吗？”

叶修笑：“你都那么喜欢了，还在乎高级不高级啊？”

黄少天觉得老在“喜欢”这个字眼上绕下去对自己很不利，还是把话题绕回正经“教学”上。正好这会儿骨头泡够了开水到时间起锅，他把那一块块粉白色都捞起来放到汤锅里，加水开灶。他指了指下面的一小团火焰：“记得啊，十五分钟后转文火，调个闹钟！”

“就这样？”

“那不然你以为煲个汤能有多难？大道至简啊懂不懂？”黄少天把盖子扣上，暂时清闲下来，总算有闲心转移话题，“话说你既然都那么久没回来这儿了，怎么又想起要用这厨房，还突发奇想想学这个？”

叶修拨弄手机屏幕上计时器的手指骤然顿了一下。

“……想学还要理由啊。”

“当然啊！”黄少天把旁边塑料袋里存的小票拿给他看，“材料不要钱？”又指一指手机屏幕上那个硕大的数字，“看火不用花时间？要是没点理由没点目的，谁会没事在这上面费工夫？”

“呵呵，是吗？”

“就是这样。”黄少天点头。

“那你呢？”

叶修把时间设置好，把手机放在黄少天看得到的桌面上，绕到他旁边的洗碗台洗手。

黄少天看着水花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一瓣瓣地延展开来，有些恍惚地听见他问：“你也花时间来这儿了，你也有目的？”

tbc.

本来一起煲汤这里应该一章过，结果一不小心废话太多了x

短篇集的宣图应该过几天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