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鲸闲客  

【Summary】

婚一年，是为纸婚。

*BGM:Picture Perfect

————

STEP ONE 折

 

今早我刚睁开眼，就看见黄少天在折纸。

 

广州最近天也冷，但家里空调开个制热，这人好像就有恃无恐了。光着脚就算了，也不多套件衣服，穿着睡衣就在那儿折腾。天不算亮，他还不开灯，就那么扎在一团黑里，旁边电脑的提示灯光映在他脸上时亮时暗，像根画画的荧光笔。

 

还挺可爱的。

 

我看了眼时间，才七点钟不到。这可真是神奇了，从来只听过黄少天晚睡，就没见过早起的，现在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个小概率事件，居然还是为了起来折纸？电竞周刊八卦版都不敢这么写。

 

叶秋家那位小公主倒是个沉迷折纸的主儿，上周来玩一趟，一口气摧残好几本闲置的笔记本，马上在咱家开设千纸鹤养殖场。临走时还留一任务，非说下回来要跟黄少天学着折个什么东西。

 

……不会吧。

 

我赶紧喊他一声，结果还没往下说，他倒是先跳起来，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吓成这样。

 

我问：“大早上的，你干嘛呢？”

 

“……也没干嘛。老叶你醒多久了？”

 

他当我没看见他把折好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扔老远呢。

 

“没多久。这不有人争当折纸老师嘛，我就看一会儿。”

 

“我哪有？你肯定看错了。……我睡不着无聊，起来坐坐而已。”

 

“你不是折东西给叶秋家小姑娘？”

 

“没有……好吧，是……嗯，是。”

 

这话答得模模糊糊似是而非，连字数都少得可怜。

 

——黄少天撒谎的时候，就是这种样子。

STEP TWO 展

大概是先天属性短板吧，“说谎”这个技能点他一直没点上。耍嘴皮子编故事倒还有两把刷子，勉强能跟人倔两句，脸上的表情就不那么给力了，大多数时候看他那点小动作就能把大概情况摸明白个七七八八。

 

很多时候我不是看不出来，只是见多了就懒得拆穿。有那点力气，不如省下来干点别的。

 

所谓“别的”对现在来说就是拖他回去好好睡觉。

 

刚还死活说睡不着呢，这会儿倒是一沾枕头就安静了。“失眠”的说法显然证据不足，看这样子倒像是没睡够。

 

要不怎么说他在扯谎嘛。

 

他折这个那个的也许另有目的——刚才看他折东西那会儿我就有这么点怀疑了，或者说算是个“大胆的猜想”吧。但只要就目前的观察进行一些合理的推测，验证这个结论倒也不难。

 

黄少天退役之后熬夜功力已经大不如前，只要哪天偷着晚睡觉，第二天肯定暴露。这星期我就看着他白日犯困了，吃顿午饭一连打三四个哈欠。当时还奇怪，现在一想啊，这家伙八成是每天起早贪黑偷摸干这事去了。前几天时间掐得准，一直没被我发现。大概是看着今天到死线了，赶工赶得过头了，六点钟都没结束，被抓了个正着。

 

当然，以上纯属我的想象，不过也肯定是极度逼近事实的想象，这种自信我还是有的。

 

黄少天就说话信息量大点儿，人本身还真挺好琢磨的。上次跟他说他还不信，特鄙视地问我是不是跟他看了林保怡那部戏之后走火入魔了。

 

说实在话，读心神探这活我是真干不来，联盟里戴眼镜的都比我有潜质。只不过在一起久了，总得摸出点窍门来吧。近水楼台先得月，也算是个优势。

 

黄少天活得就讲直接两个字，综合体现在藏不住事。虽说不至于“一眼看到底”，但到底还是没多少弯绕的。

 

他对人好，就是那么明明白白的好；他要是定了主意想送你一束花，就铁定不会选塑料的。所有他亲手摆在你眼皮底下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毫不掺假。

 

喜欢人的时候掩护伪装得稍微到位一点，但也没好到哪儿去。所谓“纸包不住火”，在黄少天这儿估计还得再夸张一点——“黑布蒙不上太阳”。

 

这么一回想吧，苗头大概老早就有了，我竟然没早几年看出来。不过那时候到底还年轻，连自己都没摸透呢，看人有那么点失准也可以理解。

 

刚认识没多久那会儿是觉得他有意思，只是层面还没扩展到真人身上。当年他那打法比后来那肯定是还嫩着，但说“眼前一亮”的感觉倒真有。看他和别人聊天算是除此之外有趣级别比较高的一件事。打嘴仗以一当十那叫家常便饭，在大群里还得敲字冷对千夫指，看着还挺逗乐；过一会儿再撩那么一两下，私聊公屏马上轮流炸起来，QQ消息铃响得能连成一首歌。

 

不过引他打嘴仗算是私人恩怨，没碍着他继续找我PK。天天邀战那盛况啊，往好听里说有那么点像武侠片里大叫“英雄可敢与我过两招”的剑客；往难听里说呢，活像放学了约架后山小树林的小学生。反正也没差，哪种我都奉陪到底了。沐橙说我俩这算一周瑜一黄盖，我说不对啊，你看黄少天哪回打上门没被我揍回去？

 

他有段时间还多了个兴趣，喜欢拉我出去吃饭，广义的那种。什么馆子都下，全聚德蔡林记陶陶居，连蓝雨隔壁的糖水流动摊都去过几十遍，回回的理由都是“优惠券快过期了”，好像蓝雨把那玩意儿当年终奖发一样，说出来都没人信。

 

可是吃个饭又有什么呢？十次应个八次，不多吧？虽然说我饭钱少给一半，他也没亏。全联盟能听他念叨一顿饭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真要说怎么发现他喜欢我，倒也很难列出什么明白的证据。不过好像很多空口无凭的推断都可以叫“直觉”，那把这个算进去，也不过分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小子一直以为我没看出来，老觉着是自己苦追多年成的正果。

 

唉，黄少天呢，上了场擅长抓人破绽，下了场也差不多。我想，竞技场里给他找机会的难度还挺大，现实总得多给人点儿发挥的空间吧。刚在一起的时候看他还特自豪，三天两头跟我强调一次——“老叶是我追到你的哦”。

 

其实吧，谁先请君入瓮，谁先愿者上钩，我不在乎。他高兴不就得了。

 

好比说现在。他以为我不记得，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就乐意做提供惊喜那一方，那我配合一下做个观众，有何不可呢。

STEP THREE 翻

 

上几个星期我也有想一周年应该怎么过，但过几天又觉得还是算了。

 

“计划”这东西在我和黄少天认识的十多年里似乎就没存在过。我和他走到这一步有那么点“随缘”的感觉。他说这叫“友谊的小船到谈恋爱的桥头就自然直了嘛”，我看不完全对。

 

咱俩怎么也得是船到桥头自然弯吧。

 

没在一起那会儿我想法还挺复杂，脑子里简略做了一下往后三年五年十年的构想，盘算着什么时候要走到哪个程度。现在反而觉得那种想法挺逗的。其实我本来就不是那种计较纪念日的人，黄少天也不是；但人随便惯了呢，总觉得在这些事儿上不认真点不像话。有段时间老想着，就算万事俱备只欠捅破窗户纸，不选个特别的日子把该交代的给交代了，怎么都不踏实。

 

后来才发现当初想的这些没什么用。真到了那天，话直接就出口了，之前啥也没来得及想。所以说，纸上谈兵终觉浅，关键还是看临场发挥。

 

方锐这货有时候八卦，有次在饭堂抱了两块西瓜坐我面前，猛地就问一句：“你和黄少天咋在一起的？”

 

我让他别抱希望，咱俩那过程没啥意思，满足不了他猥琐流底下萌动的少女心。他说：“你逗我呢，黄少天什么人呐，总不能你随便开口来一句他就跟你了吧。”

 

——对啊。

 

方锐眼蹬得老大，一副死活不信的表情。

 

这还真不是我吹，事实确实跟这个差不老远。

 

那年兴欣前脚刚趟过一个大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脚黄少天就又来杭州找我，非拉我上兴欣对面那间烤肉店，点完单大手一挥甩下豪言壮语：“老叶你放开吃，今天大爷我高兴给你埋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我说：“黄大爷，要乐也是我先乐吧，哪儿就轮到你了？”

 

“我还不能替你高兴啊？”

 

——他还在开着罐凉茶，反应倒是快，张嘴就驳过来，那语气叫个理直气壮。

 

我才想起第一回跟他吃饭也是在这地方。没成年一小朋友，玩了一早上，晚上还没累，吃得倒欢实，打着嗝还使劲儿舀着那碗烤薯泥，隔着一片烤炉上起的白烟，不清不楚地喊话：“老叶，下回来广州我请你喝早茶啊。”

 

说没点感慨，那是不可能的。之前一直觉得我和他才认识几年，真细数下来，也真就那么一会儿，还不够十年，姑且算八载。

 

而黄少天至今没请我那顿早茶。

 

——在意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但毕竟念想留在那儿了，平时记不起来也罢，怕就怕像这样——忽然就在心脏里震一下，接着那点念头就怎么也不肯消停了，开了双声道从脑子左边绕到右边一直响，好像有个黄少天住里头似的。

 

也许不是“好像”，确实有个黄少天在里面，还死赖着不走。还有一种很笃定的想法跟他一起留着，我说不准是什么。

 

姑且算和“这顿饭我吃定了”同等性质吧。

 

“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黄少天刚夹起第三块烤土豆，手一抖，那金黄色的一片啪一下滑进他碗里。

 

我还是挺乐意看他被吓到的，虽说我也不是成心要唬他。从第一次计划到这事儿真的发生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话出口的时候的确没带一点预谋的成分，等我自己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最后一个字都来不及堵住。

 

这时候有人上来换炭，换完了还接着上菜，来来去去晃悠半天。黄少天盯着那服务员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搭了把手。

 

等到人走了他才把那块土豆夹起来。

 

我隔着炉上的一片水蒸汽看他的脸，他抬头冲我笑的样子应该特别好看。可惜这店的抽风系统不好，升腾的白色烟气糊了人一脸，看得最清楚的只有他弯着的、沾了油沫的嘴唇。

 

我心里细想了想，发觉这幅画面跟当年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庆幸”这种感觉来得颇为突然。我觉得，如果我和黄少天的事被写成一篇作文的话，我刚看过去的这一眼大概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呼应，或许还能充当一个串联起承转合的全文线索。不过仔细再想一想，作为身在其中的人，我应该会更愿意把它称为一个贯穿始终的幸运吧。

 

这时候黄少天的声音响起来。

 

“我也觉得，要不你就跟了我吧。”

 

这家伙总喜欢抢答，我一直觉得这算个小毛病，显得人着急、不稳重，还耐不住性子。但是不得不说，他这次抢答还是挺让我高兴的。

 

话到了这份上后面已经没啥悬念。

 

方锐愣是挑刺，说按这理不该是我跟了黄少天吗？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倒没怎么在乎，反正最后在一起了，他跟我和我跟他，不都一码事儿？

 

后面一年多里黄少天偶然还自己为那晚惋惜一下：一会儿嫌弃那句毫不浪漫的表白，一会儿懊恼当时不该答应得那么快，最后干脆把锅套自个儿头上，说就不该请我那顿烧烤。

 

我让他别瞎想，哥像那种白吃一顿饭就以身相许的人吗？

 

“哇，老叶，原来你情根深种啊。”他眼睛忽然一亮，不知道从哪里提取出这个信息来，“那你就没想过选个更好点的时候？”

 

我反问：“怎么算更好的时候？”

 

他“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通胡乱解释之后我才从他的话里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表白的时候咱俩都吃得满嘴流油，回忆起来画面不太美观。

 

“没事，你别的时候也没多美观。”

 

不过那天晚上笑得还挺好看。

 

——我本来想这么说来着，但少天在听完前面半句就没忍住冲上来使用违规武器枕头，所以作为惩罚我决定不告诉他。

 

对这个事呢，在那天意外把早几年构思的计划破坏得一干二净之后，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了。一来那晚说的是大实话，二来也达到目标了，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后悔的理由。

 

我觉得我俩合适，这是真的；我喜欢他，这是真的；我也是真想和他往后好好过，所以表白的过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咱俩的日子还长着，又不是光过那一天。

 

那么短一句话，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告诉他。

STEP FOUR 盖

 

婚姻生活里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

 

——这个问题我其实答不上来。不是给不出答案，而是内容太多，反而很难选出几个代表的例子来。它的标准线太模糊，如果说让人高兴就是“有趣”的话，那我觉得我给熬夜折纸工黄小同志煮面也算是一件？

 

结婚一年称为纸婚，那我想我和他大概领了一张堆了好几层颜料的纸回家。新是不新了，但好歹比单纯一张白纸好看。这纯粹是因为跟黄少天在一起很有意思——我一向都这么觉得，跟谈没谈恋爱、结不结婚其实关系不大。

 

 

比方说跟他约饭就算件挺好玩的事。

 

刚熟起来没多久我就发现黄少天对流动的小摊小贩永远抱有谜样的兴趣，那时候他严格意义上还算个小孩，脸长得嫩，大冬天的队服一套，倒像那么个好学生。黄同学上条小吃街，短短十来米路能停个二十分钟，还没进餐馆大门先在来的路上吃个半饱，还不准你有意见，要不然转头就教育一句：“最有生活气息的美食都是大隐隐于走鬼档的，你懂什么？”手里往往还攥着三两串烤羊肉，竹签使得跟教鞭似的。

 

后来有一次他忙着说话，我趁机带走了他碗里最后一颗咖喱鱼蛋。干这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幼稚，就是单纯想看看他什么反应。结果这人把我从街头追到巷尾。幸亏那一颗没来得及吃，要不然估计一饭之恩该成一蛋之仇了。

 

印象中那是我头回觉得黄少天可爱，这个想法现在看怎么说都有点不太正常。但是那时候——一条街两边的霓虹灯闪成一对儿彩链子，路中央有个人，嘴角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番茄酱，喊着你名字一门心思地向你扑过来，长得还有那么点好看——二十来岁人，在某个瞬间怦然心动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黄少天似乎太擅长制造这样的时刻了。其实非要深究的话，大多数时候充其量算瞎猫无意打出了个杀招。

 

而我就那么巧，回回都那么配合地充当了死耗子。

 

他说“一定要回来”的时候，半个脑袋还埋在围巾里，闷声闷气的，鼻尖还带着点红——他当然不可能哭过，大概是来的时候被冷风吹的；只剩下那双眼睛，清澈又真诚，好像把灯光都含在了里面，又通过他的视线重新倾泻到人的身上。

 

我当时是真的想拉住他的手，但真伸出手之后又发现自己其实无话可说，最后到底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去。等他走老远了，我看着手里多出来那十块钱，还有点微妙地觉得自己像言情剧男主。

 

 

我是拿这种情况没办法了，也许是因为黄少天不是什么“小白兔女主角”吧，他倒更像只会主动扑上来的狮子。

 

第一届世邀赛夺冠的晚上，这头狮子喝了两口啤酒就开始为非作歹，一路堵到我房间门口。我问他是不是喝高了闲得慌就来折腾我，他一脸严肃地说他真的有事。结果努力扮演了十分钟韩文清之后，一开口就跟我说，他只是太高兴了，找不到方式表达，最后冷不丁来一句：“老叶，你要不要亲我一下？”——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期待。

 

那我能怎么办呢？

 

只能事后再向这位队员说明，我为了满足他的要求克服了一杯倒的生理困难。

虽然他完全没有表示丝毫的感动，反倒说我得了便宜卖嘴乖。

 

唉。

 

 

黄少天的大小缺点怪癖有千八百种，多得能装出一箩筐：小怪癖像睡觉蹬被子、寒冬腊月要雪糕、不吃秋葵不吃香菜；大缺点像话多人吵、长年勇夺餐具粉碎者荣誉称号、个别时候太能当缠人精、还总带着甩不掉的那点子小骄傲。

 

但我还是很愿意用一红本子把这个人连同这堆千奇百怪的毛病领走——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也有毛病。

 

这肯定不能作为“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想和他在一起”的理由，还好黄少天也从来没问过。结果一直到了结婚那天，被好一帮人问起这个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仍然组织不起答案来，最后只能坦然地表示：“我和少天是天作之合。”

 

接着毫不意外地被反问一句：“你是哪来的自信啊？”

 

其实这不好说，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或许是老套点的理由——“由于多年来积攒的感情和默契”。

 

但也有可能更简单，只是起源于一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互嘲。

 

“都成这样了还说话？黄少天你口水多过马桶水啊。”

 

我还记得那天这么说是因为他感冒倒嗓，额头上敷着退烧的冰袋，还举着手机叽叽咕咕地表达对出不了门的不满。

 

于是床上那位这就扭过头瞪我，恶狠狠地回了一句：“彼此彼此，你脸皮厚过厕所墙呢，咱俩天生一对。”

 

我没忍住，当场就笑出声来。

 

得了，这话还真反驳不回去——可不就是天生一对？

THE FINAL STEP 叠

 

下午的时候黄少天说他晚上想吃火锅，非把我推出门买材料。

 

我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多半是借吃火锅使个调虎离山，逼我买菜是假，让我远离他的惊喜研发现场才是真。

 

这样看来，效率问题可以忽略不计。完成他的指定任务之后我顺道拐进小区前面那条街，特地上QQ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我可能稍微晚点回去。

 

他很快就回复：“不急，我正研究汤底呢，你慢慢逛慢慢挑！”——后面还配一个小男孩大笑的动画表情。

 

我猜他这会儿肯定在家里偷着乐。平白多了点准备时间，他巴不得我耽搁到太阳下山呢。

 

一路走过去，整条街都飘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像搅着糖丝，不少店铺橱窗上贴着爱心和粉红色的“214”字样。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情人节。

 

反应迟钝也不能怪我。领证日和情人节重合纯属巧合，而前一个对我来说似乎更重要一点，所以就没太在乎后者了。毕竟两个日子一块记，除了能让人很高兴地发现“二合一过很省事儿”之外，好像没什么别的用处。

 

我来到常去的水果摊，挑了几个苹果，然后想起他上周念叨过想吃樱桃，顺手又拣了一盒。等着找零的时候，我发现门前的空地竟也多出了个水桶，那桶里插着好几枝红玫瑰，花瓣上沾着水珠，看着还挺漂亮。桶旁边放着一大沓包装纸，带着很小的玫瑰暗纹。

 

摊主跟我也还算熟，赶紧在一旁招呼：“叶哥，来几支不？包好了给你打折啊！”

 

我心里一动。那几枝花倚靠在桶壁上，开得很是很是鲜艳，层叠的花瓣像是几张大红的纸垒成的城，从外到内都是明亮的喜色。

 

有个主意在脑子里突地一跳。

 

于是我说：“花就不要了，包装纸卖吗？”

 

八点来钟，餐桌上能吃的才差不多被清完。黄少天把杯盘碗碟搁到水池里，又坐回了沙发上，还特地申明一句“我歇会儿再去洗”，生怕我察觉他有什么意图。

 

接着他破天荒地把电视给开了，从靠枕后面摸出个遥控器胡乱转了几个台，最后在一个电影频道停下来。上面放的是个外语喜剧片，叫《假结婚》，主演都挺眼熟的，但叫不出名字。

 

“咦，潘林李艺博终于失宠了？”

 

我也就随口一问，他却当场愣住，接着把遥控器甩到一边：“我就想看，你吹啊？”

 

嘴上说得倒倔，回过头来看我的眼神还是刻意躲闪了一下。

 

他在瞎紧张。

 

我觉得有点好笑。“紧张”对黄少天本人来说属于特别少见的状态。蓝雨的王牌选手啊，比赛哪一回不是万人瞩目，退役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世界舞台都走过几遭的人，这会儿过个结婚纪念日反而神经敏感成这个样子。

 

要是开一直播间给他的粉丝看看——

 

这个念头仅仅在我脑海里闪了一瞬，然后就迅速消失了。人嘛，总是有点自私。最稀有的材料还是留在自家库房压箱底儿的好。

 

我洗了半盒子樱桃，希望能给这家伙当定心丸喂喂。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黄少天坐在那儿跟身上的围裙较劲儿——那是刚搬家的时候买厨具送的，长得是不太好看。我觉得无所谓，耐脏耐用就行了；他倒老嫌丑，说穿着像养殖场宰牲口的大汉。于是我提议给他换楼下超市卖的那条粉红猪围裙，结果毫不意外地被当场驳回，最后就只能将就着用到现在了。

 

他大概是之前不小心把结系太紧了，死活脱不下来，反着手扒拉那根绳子。

 

我往他手里丢了两颗樱桃，绕到他背后帮着解。

 

“你这是想把这玩意儿焊身上吗？扯那么紧。”

 

“我哪知道啊，我又看不见。”他把自己的手缩回去，“就帮个忙嘛。”

 

“行吧。”

 

看在黄少天难得服软的份上，我就不逗他了，专心给他解决问题。他腰上那个结确实是打死了，被他胡乱绕几圈，更加缠成一团。他脑后的头发尖湿着，服帖地贴在后颈，不知道是暖气开太大热着了，还是解这东西给急的。

 

解开还费些时间，他扭过头去瞄电视，上面正好放着男主角追到女主角办公室的片段，眼看着两人就要互诉衷肠，大概离大团圆结局没多老远了。

 

黄少天盯着屏幕好一阵，忽地叫了一声“老叶”，接着又侧过脸来问：“你跟我在一起是啥感觉啊？”

 

“我想想啊。”

 

他偏着头，眼睛里多少闪着点期许。我猜他八成是被电影内容触动情绪了。

 

我斟酌了一下语言，然后答：“非说的话，应该像穿着一双老掉牙的鞋，款挺旧，走起来还特别响，特别吵。”

 

“你……”他想扭过身来表达不满，无奈那根绳子还攥在我手上，愣是转不过来，只好亮出一跟中指。

 

每回把他逗成这样我就要笑。一只狮子在这儿朝人张牙舞爪的，结果非扑不过来，只得鼓着气，多有意思。

 

“着急啥，我说完了吗？”

 

他不说话了，默默转过头去，估计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我补全答案：“不过这双鞋吧，旧是旧了点，但穿着太舒服，我很喜欢。我打算呢……”

说到这儿，那个死结刚好解开了。黄少天这回却没再打断，默默等着下文。

我把两根绳子往旁边扯开，接着说：“如果它自己没丢，我下半辈子都不脱下来了，也懒得换双别的，就这么一直穿着呗。”

 

“……”

 

黄少天终于转过身来。他盯着我，半晌没说话，表情有些复杂，也许是因为慌忙想掩饰什么情绪，但又没成功，只好由着那点感动的痕迹留在脸上。

我也没说话，等着他发表意见。

 

“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最后他憋出这么一大段话，“我好好问你好好答不成么！拐弯抹角的，说话还大喘气，无不无聊啊？打感情牌能不能直接一点？听前一半我都想揍你了，玩套路有意思么！好好个纪念日——呃……情人节，这么个好日子能不能消停点？”

 

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急忙忙刹住车。

 

不过我没打算把他露的那点尾巴扯出来。

 

“干嘛消停啊。”我说，“你说吧，从今天往上数好几年，哪天不是好日子，为啥得在今天搞特殊？”

 

黄少天当场噎住，眨了眨眼睛，没答出话来。

 

我暗自一喜。其实拗浪漫腔调我还真不擅长，也不习惯；更何况那种腻死人的话，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行，哄黄少天就不太管用了。他爱听什么，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话虽这么说，但那样的问题，哄人的成分充其量占一成吧，在这种答案上我实在没必要弄虚作假。

 

他这人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套路，也不大会故作矜持，这下答不上话他也没纠结太久，干脆凑近了直接亲上来。

他还是有点紧张，眼睫毛在灯光下面动，脸上微微泛了点红色。

 

“算了，看你是真爱的份儿上，原谅你。”他说。

 

“那可不？”我赶紧应，“你吃了一嘴蒜味我都敢亲你，真爱没跑了。”

 

他白了我一眼，但也没炸起来。我失望了一瞬间，下一刻就发现他刚才趁机往我手里塞了点什么，拿起来一看，有九颗大小不一的纸心叠在一起。

 

“送你的。”他解释道，“一周年快乐。”

“哦，”我笑，“这个就是你熬夜学习再加半个下午小灶的成果啊？”

 

“我靠，你怎么知道的？”他一惊。

 

“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是。”他小声答，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我本来想折的那个……太难了，一时半会儿没弄出来，就折了个我会的。”

 

他眼睛里闪动着一些东西，神情不知为何有点忐忑，等待我跟他说一句什么。电影已经放到了结尾，欢快的片尾曲卷着制作人员的字幕向屏幕顶端飘去。

 

这时候被勾起回忆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上一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正好是整一年前——不对，再往前推一天。全世界在那一瞬间寂了下来，一旁的路灯静立，天上的月亮沉默，他和盒子里的圆环一起等待着。

 

一起等待着我。

 

“手。”我笑着说，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他乖乖把手伸出来，在我面前摊开。

 

我把手伸进沙发靠背上大衣的口袋里，把那九个东西一个一个摸出来，依次放在他手心上，种出一排玫瑰来。

 

接下来，该说一句纸婚快乐了吧。

——END——

感谢阅读！

最后有点废话，可以不看，直接点心心就好了【要不要脸x

能参加这次企划非常开心啊，和一群谷里那么好的太太们出现在同一个名单里真是又兴奋又惶恐，觉得自己很好地诠释了“忝列其间”这个词哈哈哈哈。

这篇文真是，命运多舛，可能是至今为止改过最多的东西。动笔的初衷是想写写自己心里比较喜欢的叶黄模式——顺其自然，平淡是真，天生一对。然而最后这篇想哪写哪的东西，老叶第一人称写得我战战兢兢的，有没有把这种感觉表达出来就不知道了。BGM是情人节早上突然发现的，觉得超级适合，就用了。他俩是真真的Picture Perfect.

叶黄真是美好的一对啊，因为他们也碰到了很多美好的人。可以说入谷一时幸福永持了QwQ。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今天情人节明天除夕夜，祝大家桃花朵朵，红包多多；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家人必能团聚。【强行对称】

另：虽然显示时间是17点但是我更愿意认为是下午5点【指着柒柒的发布时间拼命暗示x】

灯青小粮仓